Echo•L•Chen:
莫比乌斯环
Chapter 5 荒原：她在雪地里微笑
2011年2月14日，纽约。
雪是夜里开始下的，簌簌而落，缓慢而持续，耐心地打造情人的纯净乐土，John在凌晨的雪地里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，黑色大衣不耐寒，丝丝缕缕的凉气像他子弹下的亡灵，带着复仇般的怨念，侵袭，一轮又一轮，不肯罢休。
天刚蒙蒙亮，花店已经开门营业，清瘦的兼职店员从老板那里领了地址，怀抱着火红的花束，带着笑意穿过尚且安静的街区，穿过寒冷，携带着祝福，尽职做一个情人间传递爱意的信使。
John与怀抱玫瑰的店员擦肩而过，他的脚步慢下来，停驻，转头，视线越过尚在降落的雪花，粘附在信使渐行渐远的背影上。多年前，他也曾怀抱火红的玫瑰，就如怀揣真挚的爱恋，在情人节的落雪里，按响Jessica租住的公寓门铃。那个时候，多好，他对未来充满甜蜜的期待，尚不需忧心于生离死别。
店员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的转角，John收回目光，连同思绪一起。就在前几天，他在任务中失手被擒，醒来后被捆绑着丢在车后座，开车的是个黑警，Lionel Fusco，一脸憨傻的中年男人。
Lionel负责“处理”掉他，John会心一笑，为这个笨笨的警探暗自唏嘘，他这是傻子有傻子的福祉，遇上John Reese，他便得到了第二次机会。
John敲开Lionel的家门，胖警探穿着肥大的睡衣，睡眼惺忪地怒视着出现在自己家门口的大个子，起床气让他忘记了对方可怕的拳头和不要命的架势，当然，他也理所当然地忘了自己脸上身上还因为翻车没好全的几处新伤。
“看在我冒着生命危险做你内应的份上，今天是情人节，现在才七点，而我没有情人，但总归值得赏自己一个饱觉是吧，西装侠先生。”
John不答话，只是抿着嘴笑，他从衣兜里翻出两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，塞到Lionel的手里。
“Gianni Moretti，曾用化名Charlie Burton，你应该听过他的名号，查清楚他最近的动向，比如他与其他四大家族的关系，对俄国黑帮的态度，这是你表现的机会，Lionel. 最后提醒一句，注意你的同事Joss Carter，她是个好探员，坚持久一点，别太快穿帮。”
Lionel拿着两页纸，卧底任务说来就来，他没一点准备，大个子说完就转身离开，他心里不忿，想也不想话便脱口而出。
“好歹是情人节，连一句祝福都没有吗，大个子？”
大个子停下脚步，从肩膀扭过头看他，一张过分英俊的忧郁脸庞似笑非笑，低沉沙哑的声线穿过薄唇。
“情人节的祝福来自于我，恐怕不大合适。现在洗漱，穿上你最体面的衣服，打起精神工作，下班后到社交场合转转，向钟意的女孩发出邀请，或者你会有一个不错的约会。拜，Lionel。”
胖警探盯着大个子挺拔的背影在雪地里渐行渐远，脑子里飞快搜寻着自己最体面的衣服是哪一件，哼着歌关上门，他破天荒的打算做顿丰盛的早餐，然后喊儿子起床，或许可以参考下那小子的意见。
➹➹➹
Shaw在早上九点出门买早餐，今天是休息日，恰好赶上情人节，本来就拥挤的城市显得人更多了起来，她排了好一会儿队才买上热腾腾的咖啡和三明治。
这几天她觉得自己在被跟踪，手法算得上经过训练的水准，但她知道那不是Root，比起她对Root的一无所知来说，对方显然有一份关于她的完整档案。Shaw不确定机场的那次擦肩而过是她们十二年以来的第几次重逢，或许如果Root不想让它发生，它便仍会推迟。
Root比Shaw大21个月，但那不应该成为Shaw从十二年前就处处落在下风的理由。而在这样一个落雪的糟糕冬日，她的脚冻得冰凉，还被人跟踪，她不该在这个时候还在想那个女人。
她也不该任由那条来路不明的信息躺在自己的手机信箱里，三天以来每天都拿出来看几遍，她能一字不差地复述。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她说过，Root也没有当面对她说，那个女人不在乎她杀了她，甚至故意激怒她，但当她离开，她的文字炮弹又紧随而至。
“你觉得你有问题，没有感觉，不会在乎，而事实并非如此。空茫也是一种感觉，一种近似于无的有，毕竟你不能说荒原便不是风景。而偶尔的，你有稀薄的感受，对你来说，那便等同于浓烈，这样的你就足够好了，做个专注的，严肃的，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小孩。所以Sameen，不要被你感受到的我带走，你可以杀我，但不能在乎我。Please，just be you.”
Shaw解决掉自己的早餐，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，面无表情地在人群里穿梭。积雪被鞋底踩踏，被车轮碾压，脏的，污浊的，各种形状，比人心还复杂。
终于有个地方人群没有那么密集，破仓库，乱涂鸦，流浪汉的精神乐园，Shaw隐在一个拐角，掐算着时间，攥紧拳头等着跟踪她的菜鸟出现。
两个小混混，Shaw轻易解决，完全没有打过瘾，她上去又补了几脚，确保没人在短时间内爬得起来。
“不想再吃苦头就老实一点，谁派你们跟踪我？”
“Carriers乐团的主唱付钱请我们追查他们乐团失踪的鼓手……嗷！”
小眼睛混混吞吞吐吐，一句话刚说了一半就又挨了小个子女人一脚踹，他撕心裂肺惨叫了一声，感觉自己的肋骨大概断掉了几根。
“我说了，老实一点。”
另一个眼睛大一些的看着瞒不过，又怕受苦，抢着开口：“Scarface让我们盯紧你，查出你的来路是黑是白，然后向他汇报。”
“Scarface？”
Shaw挑眉，示意他继续说下去。
“我们也不知道他是哪一派的，但他出手很大方，对兄弟们也不赖，有一点肯定的是他不属于俄国黑帮，也不属于五大黑手党。”
“是吗？那你们回去怎么说？”
“跟、跟丢了。”
Shaw点了点头，总算有一个不太笨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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Decima科技总部，会议室。
一个会议开了将近两小时，Root在Greer的右手边，汇报完东和商事软件开发的最新进展后她便打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，专心检测Smanritan上线前是否还有未顾及到的程序漏洞。
这个会议结束之后，她还需要单独会见Greer，讨论Smanritan的上线问题。而这一点或许就是Martine Rousseau和Jeremy Lambert时不时越过宽大的会议桌，把视线降落在她身上的原因。
Root心里冷笑一声，这两个人和她一样，有着不堪的、不可言说的少年过往，他们三个先后被Greer招募，但那两个人无论是作为还是得到的信任，都远远不如Root，她毫不掩饰地碾压他们，从各个方面。
Martine枪法不错，Jeremy英腔算得上悦耳，这便是那两个人各自仅有的闪光点。
无聊。
Root敲键盘间隙抬头，视线绕着会议桌转了一圈，各个人眼里的金钱和权力一览无遗——全部都是错误代码。
或许在不久的将来，这个世界重新洗牌，上帝震怒，降洪水于世间，而他们这些不惜一切代价要挤上诺亚方舟的错误代码，才最应该被洪水席卷、吞没。
这个世界早该被清洗，干净的世界留给干净的人类，比如Hanna Frey那样懂得关心和分享的，比如Sameen Shaw那样耿直和自律的。
Greer对Smanritan上线充满了信心，他的帝国蓝图不吝于向Root展示，他对Root的单线任务赞赏有加。
“Smanritan needs you, Ms. Groves.”
Root从他手里接过自己的伪装身份，得体地笑了笑。
Ashley Collins，软件工程师，Smanritan借以栖身掩护的应用程序开发者。
➹➹➹
傍晚雪又开始飘洒，霓虹闪烁，人群也少了平日的行色匆匆，多了一些欢声笑语做点缀。
Shaw穿过人群，就像穿过一场盛大的幻觉。
中央公园并不比往日拥挤多少，树枝上挂了彩灯，新雪掩旧痕，纯粹的白再次覆盖大地。
Shaw在最新铺就的路途上留下足迹，雪花在她帽子、肩膀、睫毛上栖息，有的找到队伍，有的化成水。
Shaw停下脚步，那个女人和她一样，戴着黑色毛线帽子，黑色的大衣，腰带细细地收回去，黑色长筒皮靴，长身玉立地站在那里，隔着雪幕望过来。
Shaw暗自吸了口气，没有疯狂的兴奋和喜悦，没有对死亡近乎绝望的渴求，什么都没有，关于对方，她什么都感觉不到。或者她可以理解为，那是平静。
是荒原。
荒原也是风景。
Root说的，而Shaw相信她。
整个世界化为背景，在Shaw的视野中淡去远去，唯有那个瘦瘦高高的剪影愈加清晰。
雪地里，两个人隔着距离互相凝望，雪花直直掉下来，两人帽子上各自积了白白的一层。
毫无预兆的，Root笑了。
大大的，干净的，带点欢喜，带点忧伤。
Shaw静静看着她，目不转睛。
“Happy Valentine's Day, Sameen.”
她的声音也很干净，微微颤抖，奶声奶气。
Shaw不回答，这不是她的事，但Shaw想过去拍掉她身上的雪花，亲吻她的睫毛，带她回家。
但她只是看着，看着Root对她笑，看着Root收拢唇角，看着她转身，看着她的背影消融在茫茫落雪中。
就像那是一场幻觉。
The truth is——I do care, only for you.
——TBC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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